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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节

  太子声音一贯薄情寡义:“想不到你做了太子妃,倒是更加胆小谨慎,也罢,回宫之前,你再去见那丁夫人一面,从她手里拿到父皇的药方,以及与药方相克的药名,时间不多了,父皇也到了寿终就寝的时候。”
  太子妃似乎有些不满地“嗯”了一声,继而听得脚步声远去。太子又道:“二弟,你看这些女人,办法是她提的,实施起来却心不甘情不愿的,好像别人亏欠了她似的。”
  原来这里还有一名男子,他声音很是温和:“小心驶得万年船,太子妃的小心为上,也没什么错。”
  太子冷哼一声,吐出两个轻蔑的字:“女人。”
  紧接着是一阵离去的声音,忽听有人疑惑地“咦”了一声,两人又提起心来,但好在并无意外发生,周围重归安静。杜月芷一直到很久才松开捂着柳琚君的手,柳琚君吓得魂魄不宁,抓着杜月芷道:“杜三小姐,刚才那是什么?我听见他们要丁姐姐入宫,还有什么药方……”
  弑君夺位,放在任何一个朝代,都是极其隐蔽且危险的事情。
  她们方才听到的,全都是砍头灭族的大事。
  万一被发现,只怕要命丧当场。
  杜月芷忙伸出一指立在唇边:“嘘——柳姐姐,此地不宜久留,我们先出去再说吧。”
  柳琚君“啊呀”一声又坐了回去,原来她吓得腿软,根本动弹不得。杜月芷不得不借用那些藤蔓将她带上来,再扶着她慢慢往回走,这湖实在太大,她们又走得慢,走了一炷香才走到有灯火的地方。
  见有了灯火,杜月芷放下心来,她扶着柳琚君,自己也人小力微,力气用尽,差点摔倒在地,不得不坐在一旁的亭子里休息。柳琚君脸色苍白,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珠不停转来转去,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。杜月芷安抚良久,她才稍微好了些,眼泪却不由自主滚落下来。
  娇养的小姐,没有撞见过这样隐蔽的宫廷秘事,害怕也是正常的。就连杜月芷方才也是吓得不轻,她原本心中有事,走的时候没有注意,一不小心走得深了,便发现了假山那边的太子与太子妃,她立刻藏身在假山后面,听到了他们的密谋,骑虎难下,只盼望他们能尽快离开。没想到柳琚君会过来找她,如果柳琚君被发现,小命必定不保,杜月芷当机立断,带着她溜下湖,想藏在湖水里。
  真该感激于太子太傅一切都喜欢大到无边无际,这湖大,连湖壁都很宽,从上面看不出来,溜到一半才发现湖壁被水汽冲击,日积月累形成一个个小洞,她便拖着已经吓懵的柳琚君进了洞……
  “柳姐姐,没事,你不要怕,只要你我不说,没人会发现我们也在那儿。这件事请你务必存在肚子里,谁都不要说……”杜月芷再三嘱咐,只见柳琚君含泪答应着,却伏在她肩膀上,哭湿了她的衣服。
  杜月芷心里叹了一口气,扶着她慢慢往回走,正在这当,一个执剑的身影挡住她们的去路。杜月芷经过方才的事已是草木皆兵,脸色苍白连连后退,却见那身影走到光明处,一把搀住了她:“月芷!”
  原来是杜怀胤。
  杜月芷看到那张熟悉的脸,几乎热泪盈眶,咬紧下唇:“哥哥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  杜怀胤看着妹妹浑身沾了泥土和草叶,旁边还扶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姐,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,但看妹妹扶不住的样子,伸出一只臂膀将那位小姐稳稳搀住,这才回答:“我来看你,二妹说你在这边。”继而皱眉:“你怎生这么狼狈?这位是?”
  柳琚君理智尚存,她不认得这位太子身边当值的男子,只听见杜月芷叫哥哥,便屈身道:“杜公子——”
  杜月芷知道她们一身狼狈定然惹杜怀胤怀疑,心中思忖片刻,道:“这位是柳家小姐,跟我在一处看鱼,只是天黑看不清,我们离湖近了些,没想到那湖边路滑,我们差点滑倒进水,柳小姐受了些惊吓……”
  这个借口合情合理,杜怀胤挑眉看了看杜月芷,见自己妹妹面色坦然,也不戳穿,沉声对柳琚君道:“柳小姐,男女授受不亲,我此番扶着你是怕你摔倒,请你见谅。”
  却听那柳小姐道:“无碍,多谢公子。”她听兄妹二人说话,心中的恐惧慢慢镇定下来,继而感觉到拖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火热稳重。
  她在黑暗中抬起眼睛,远处朦胧的灯笼光如洒金,月色淡淡落在男子身上,清俊的轮廓若隐若现,他的气息很清朗,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而沉静,声音贴着耳垂钻了进去。从来没有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,柳琚君的脸一下子红了,垂着头,连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一层羞赧的红。
  她依稀听过杜怀胤的名字,状元及第,功名踱身,在一帮才俊中佼佼有名,又是当今一品大将杜璋的嫡子,贵气无边,前程似锦,早就在其他小姐们口中传遍了。她那时远远坐着,也曾听了一两句,少女心思如花开夜半,不可说,不可猜。
  她忘了自己死里逃生,手臂擦破了皮,鲜血染红了衣袖,杜怀胤触手粘腻,检查之下发现她受伤,可她却半点也没提,不由得语气凌厉道:“柳小姐,受伤了要说出来,若是等别人来看,白白吃了许多苦。”
  半日,才见柳琚君轻轻颔首:“好。”软软柔柔的声音,又娇又羞。
  杜月芷望着远方辽阔夜空的星辰,听着哥哥和柳琚君的对话,又见柳琚君那样的形容,不由得叹了一口气。命运的轨轮不可抵挡,如今柳琚君和哥哥都在最好的年华,性子也是最好的,可为什么后来会闹到那个地步呢?
  她和杜怀胤帮柳琚君简单包扎了下,便要去梳洗,她顺手在腰边晃了一下,空无一物。
  一直藏在腰中的琅琊玉不见了!
  琅琊玉是九殿下送她的,后来她一直带在身上,只是不挂出来,这时没摸到,指尖空荡荡的,心瞬间也空了。
  她忙又找了一遍,还是没有,不由得怔在原地,脸刷的一下白了。
  杜怀胤见她似乎在找什么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  杜月芷满脑混沌,勉强想了想,最有可能是刚才慌乱中掉在那里了,她没下过水,如果去找,还找得到。是以她立刻道:“哥哥,我突然想起斗篷还落在那里,我去拿来,你先带柳小姐过去吧。”她唤来几个丫鬟,有丫鬟在,也不至于让二人名声有损。
  说罢,她握了握柳琚君的手,不等杜怀胤阻止,提着灯笼,转身向着来路而去。
  杜怀胤眉头深锁,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义无反顾走了开去,她那样匆忙,从来没见过她着急成这样,到底丢了什么东西?
  杜月芷又走了许久,才到刚才那个地方,她提着灯笼,弯腰一处处找,最先找的地方就是湖壁,可惜费劲的下去了,却一无所获,所以她只得先上来。先放灯笼,再伸手抓着藤蔓往上爬。
  爬到一半,一双穿着皂青靴子的脚出现在她眼前。
  她愣了愣,仰起头,漫天的星辰中,他那张脸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。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每天都有25个小时想躺在被窝里……
  第109章 气晕
  “三妹妹。”他唤她。
  龙生九子, 他明明与夏侯乾是同一个父皇,长相却决然不同。白天的时候看他, 一脸良善温和, 现在在黑暗的掩饰下,他的表情便有些放松, 露出几分残忍的真性。
  大概看到什么十分有趣的事, 他连笑, 都露出那么几分刻薄。
  薄薄的唇,目光斜斜落在她身上, 杜月芷要很用力的控制自己, 才能不露出嫌恶的表情。
  “二殿下。”她勉强开口。此时她吊在那里, 上也不是,下也不是。
  “这么晚, 你来这里做什么呢?难道是来赏鱼?可是湖水深, 夜也深,连鱼影都看不到吧?”
  杜月芷咬牙:“我就爱看看不到影子的鱼。”
  夏侯琮冷哼:“你倒是嘴硬。”
  嘴硬,他就偏要她服软!
  夏侯琮挡住了她唯一的出口, 藤蔓又滑,所以她不得已一次又一次抓着藤蔓往上爬, 然后再落下来, 再爬。夏侯琮饶有趣味地站在上面,灯笼在他背后,巨大的落影好似怪物,一口攫住了她柔软的身躯。
  杜月芷紧紧咬着下唇, 一言不发,她终于发现,一旦两人独处,她又开始害怕。
  那时她被刑罚折磨的神志不清,骨头断裂,血糊了双眼,冰冷的房间仿佛囚牢。她起不来,也晕不过去,就算晕过去,也会因为满身疼痛醒过来。
  而他,一身华丽锦衣,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。
  看着她活不得,死不成。
  背后仆人提着灯笼,那灯笼光自他背后发出,巨大的落影落在她身上,黑乎乎的,仿佛怪物要将她撕碎。
  夜夜相偎的枕边人竟是恶魔,她怎能不害怕,前世今生,只要看见他,满身的骨头就都疼起来。
  杜月芷慢慢滑了下去,快要触到水底时,只见藤蔓被人拢住,夏侯琮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:“求我,我拉你上来。”
  她明明很喜欢在亲人中间撒娇,她撒娇的时候很甜,夏侯琮见过的。
  就算不求饶,撒撒娇,他也愿意拉他上来。
  他居高临下看着她,等着她服软。忽见她扬起头来,月光落入那双明亮的双眼,挺直的小鼻,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,湖水在她身后拍荡,簌簌水汽扑过来,衣衫袂袂,尽染湿意:“那就不劳殿下了,我自己可以爬上来。”
  要她求饶,做梦!她再度深呼吸,抓住藤蔓往上爬,这一次她爬得很快,快到头了,夏侯琮的靴子近在眼前,她腾出一只手来,手里居然拿着一块藏好的利石,尖头如刀锋利,径直向夏侯琮的脚砸去。她是下了死劲的,若是砸到了,那只脚就算不骨折,也得大出血。
  夏侯琮原本看着她的脸出神,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大胆,竟然敢伤皇子,到底不敢拿自己做实验,冷着脸后退几步。
  就在他后退的时候,杜月芷利落扔掉石头,趁机迅速爬了上来,双脚落在坚实的地面,顿时心安许多。
  她看都不看,提着灯笼就要走,却听夏侯琮喝道:“站住!”
  她才不会听他的,继续走,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鸷:“你若是再敢走一步,我就砸碎这块玉!”
  一块打着络子,系着女儿结的美玉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。
  杜月芷正是为了找这块玉而来。
  原来那声“咦”是夏侯琮发出来的,他无意间发现掉落在地上的玉,拾了起来。可恨杜月芷竟一直没发觉他也跟在太子身边,现在玉在他手中,她被牵制住了。她转过身来,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荡,一颗心也跟着荡。
  夏侯琮指腹揉着那块玉,仿佛揉着她的脸:“三妹妹,看来这块玉真是你的。只是我很奇怪,你这块玉,怎么我似曾相识?”
  琅琊玉在这世上为数不多,且又是皇家贡品,杜月芷一时语塞,夏侯琮又道:“你不说我也知道,这是父皇为感杜将护国有功,特意御赐杜大将军的。他倒是疼你,竟然将玉给了你。可我不是听说,你们父女俩不合吗?”
  杜月芷只好将错就错,不承认也不否认:“二殿下,杜府的事你知道不多。这玉,你怎么样才会还给我?”
  哪知他竟径直走过来,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,心脏瞬间划过锐利的疼,像是被刀割一般,杜月芷不由自主将灯笼往前伸了些,阻止他靠的更近,却听他道:“三妹妹,其实我这个人很不喜欢别人违逆我,你避我如蛇蝎,好似我与你有天大的仇怨,请问我以前――是不是冒犯过你?”
  “没,没有!”杜月芷紧紧咬着牙,内里早就翻江倒海。
  他所有所思:“难么太子可有冒犯过你?”
  不知道怎么回事,此时受他影响越大,曾经受了两剑的心脏就越疼,疼得她面色惨白,几乎快要站不住了,就连提着灯笼的手也颤抖不停。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紧紧咬住下唇,拼命抑制住那喷薄而出的疯狂痛感:“您……误会……了……”
  灯笼抖个不停,夏侯琮不知哪里来得念头,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。她的手腕细细的,如玉的腕骨玲珑可爱,肌肤滑腻如脂,果然如印象中那般触感美好。杜月芷又痛又惊,挣扎着往后退,他却越逼越近:“你不是说我误会了吗?刚才你藏在这里,听到了太子密谋,胆子倒是大的很。知不知道只要我一句话,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?”
  “放开我!!!”她什么都不想听,真的快要痛死了。
  他却偏偏不放,掌心的灼热越发厉害。
  他是故意的。他在这里等候她多时,看见她提着灯笼,一步步走过来,走入他的圈地。
  那样小的一个人,尽管对他的模样十分不客气,令他恼怒许多次,但他还是受不了她长得太美,无论怎么生气,每每看到她,还是忍不住捉弄她,折磨她。看到她低下高傲的头,看到她不得不软弱的求饶,他的心里就腾起一股快感。
  但是她却从不求饶,她那么明显的避讳,仿佛他是洪水猛兽,而她对九弟,却又分明那么依赖,令人嫉妒。夏侯琮越想越怒,不顾她的拒绝将她拉入自己怀里,温香软玉,柔弱却倔强,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却仍然要挣扎。
  杜月芷已经被巨大的痛感淹没,她被夏侯琮抱在怀里,灯笼掉在地上,只剩最后一样武器——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,死死的,仿佛小兽濒临绝望,呜呜作响。
  血渗透出衣裳,夏侯琮皱皱眉,见她咬的是他,自己却疼得浑身发抖,心中不免有些奇怪。伸手钳住她的下巴,略一用力,她便松了口。却没想到她双眼一闭,身体软软倒下,生生被疼晕过去了。
  夏侯琮立刻扶住她的腰,冲势太大,被她带的半跪在地。
  “你就这么讨厌我吗?”他嘲讽道,只当她气急攻心才晕过去。
  月光下,她的唇毫无血色,却因染上他的血,而显出妖异美艳的颜色来。
  长长的睫毛投下蝶翼阴影,眉毛如黛色,她的额,她的鼻,她的气息,清甜柔弱,无一不蛊惑着他。夜风一吹,夏侯琮只觉得满世界都是她的香气,心神荡漾。他将她抱了起来,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将玉夺了过去,紧紧握在手里。
  想拿就拿着,此时这已经不再是他所关心的。
  只要她还在他手里。
  夏侯琮生出一股快意,抱着她,用斗篷盖着,朝前走去。
  只听“咻——”的一声,夏侯琮站住,远远看去,一只烟花冲上了天空,发出巨大的光亮。湖的另一边传来惊叹,还没惊叹完,又有几只烟花紧随其后冲上天空,依次绽放,牡丹惊艳盛开,黑夜白亮如昼。
  烟火盛宴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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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砰!”
  一只烟花在雪山嘶嘶冲上天空,而后爆开,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芒。
  营地突然惊慌起来,兵马嘶吼,人跑来跑去。夏侯乾商议完事情后,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神不宁,他拿出怀里的锦绣铃铛,还没看几眼,就听到外面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。他警觉地走出大帐,只见守着他们的大队兵马正在清点,还拉走了他们的马。现场有些混乱,连他们的人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。
  这里的人将他们当作空气,无论谁去问,一概都是:“不关你们的事,老实呆着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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