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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辅娇娘 第591节

  他希望她不要太难过。
  “陛下,我能见见宁王吗?”信阳公主忽然开口。
  皇帝愣了愣。
  作为受害者的家属提出去见凶手的请求似乎合情也合理,皇帝没有拒绝的理由。
  “朕……会废黜他的皇子身份,将他逐出京城,流放苦寒之地,若……”皇帝没说一个字,胸口都滚过一片疼痛,这是他亲儿子啊,是他一手养大的长子,说割舍就割舍,谁又舍得?
  然而正是因为他尝到了这股“丧子之痛”,所以就更能体会信阳公主受到的伤害,他无法说出请信阳公主饶恕宁王的话。
  就算信阳公主要拔刀杀了宁王,他又能说什么?
  只准宁王杀了她儿子,不准她替儿子报仇吗?
  皇帝眼眶发红,隐忍着道:“朕让魏公公带你去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站起身,冲皇帝欠了欠身,在魏公公的带领下去了关押宁王的偏殿。
  黑漆漆的偏殿中,宁王蓬头垢面,一身狼狈,嘴角长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色,眼神淡漠而呆滞。
  “公主,请。”魏公公站在门外,冲信阳公主比了个手势。
  信阳公主迈步入内。
  玉瑾跟在她身后,也打算一并过去。
  “你在外头等着。”信阳公主对玉瑾说。
  玉瑾顿了顿:“是。”
  玉瑾与魏公公等在了外头。
  看着信阳公主朝角落里的宁王走去,魏公公有心提醒她别靠太近,话到嘴边又咽下了。
  宁王若真不怕死,就挟持信阳公主吧,真这么做了,回头宣平侯问责起来陛下都保不住宁王的一条命了。
  宁王坐在角落的地上,背靠着墙壁,脸上笼罩着一层暗影。
  他微闭着眼眸,不知是没听见来人的脚步声,亦或是听见了也不在意。
  信阳公主在他面前停住脚步,居高临下地看着宁王:“那伙人是谁?”
  宁王这几日早在华清宫关到身心麻木,他不搭理任何人,也没打算搭理这个突然来找自己问话的又一个宫人。
  可当他听到熟悉的声音,他本能地睁开眼,随后就果真看见了信阳公主那张冷若冰霜的脸。
  信阳公主的脸一半沐浴在日光下,一半笼罩在暗影上,看上去有些冷厉与阴森。
  宁王可以忽略任何人,独独不能忽略信阳公主。
  他的目光在信阳公主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随后他垂下眸子:“听不懂姑母在说什么。”
  “听不懂?好,那姑母就和你细细说到你懂,反正姑母有的是时间。”信阳公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遥遥地看着他,“你真的有胆子杀萧珩吗?”
  宁王淡淡一笑:“看来姑母什么都知道了,我有没有胆子不都杀了?姑母是来兴师问罪?要杀要剐随便姑母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:“你杀了萧珩,然后呢?就是为了便宜太子?”
  宁王道:“我原是打算纳她为侧妃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冷笑:“是吗?你能吗?”
  自然……不能。
  外公不会同意,庄太后与陛下也不会同意。
  他可不像太子,宁可不要太子之位也要迎娶温琳琅,萧皇后拗不过这个儿子,才不得不劝说陛下与宣平侯答应了这门亲事。
  从一开始他就明白杀了萧珩也无济于事,温琳琅与他永远都只能藏在暗影下。
  信阳公主替他分析道:“你的确对萧珩动过杀心,但为了一段见不得人的关系去杀害我和宣平侯最疼爱的嫡子,秦楚寒,不是姑姑小瞧你,是你没这个勇气,也没这么蠢。除非——”
  言及此处,信阳公主顿了顿,宁王的手指也紧了紧。
  信阳公主道:“除非你知道他不是我和宣平侯的嫡子,只是一个用来冒充了嫡子的私生子,还是一个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私生子。”
  宣平侯生性风流,府上便有两个庶子,但那是经过她同意的。
  至于说外头有没有私生子,她并不在意,可唯独萧珩是用她儿子的命换的。
  一旦她得知真相,萧珩的生死就和她无关了。
  而且说不定还会让宣平侯认为是她干的,那样宁王就能轻松从这场阴谋中隐匿了。
  “谁把萧珩的身世告诉你的?”信阳公主定定地看着他问。
  宁王一时没从信阳公主看穿了一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,半晌才撇过脸说道:“调查的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呵了一声:“你无缘无故调查萧珩的身世做什么?”
  宁王哑然。
  信阳公主淡淡说道:“别说你是无意中知道的,世上没那么多无意,你也没那个运气。”
  宁王忽然就想到了庄太傅提醒自己的话——在皇室你可以小瞧任何人,不要小瞧信阳公主,这是一个没有母妃庇佑也从未吃过闷亏的公主。
  “我不知道。”宁王道。
  “不知道是什么意思?”信阳公主蹙眉。
  宁王想了想,道:“就是,我不知道那伙人是谁,但他们知道我,他们最初接近我是假意投靠我,做我府上的幕僚,他们确实给我打探到了一些十分有用的信息,我于是开始器重与信任他们。几个月后,他们说查到了一条可以扳倒宣平侯的线索,我很动心,因为宣平侯是萧皇后与太子最大的助力,只要扳倒了他,我离太子之位就又近了一步。”
  第455章 心软
  信阳公主道:“他们说的线索就是萧珩的身世?”
  宁王点头:“没错,他们说萧珩是宣平侯与燕国女奴之子,并且真正的小侯爷已经死了,是被女奴杀死的,宣平侯偷梁换柱,把女奴之子抱回去说是公主的儿子。那时我就在想,要是姑母知道自己给杀子仇人养了十四年的儿子,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萧珩?”
  信阳公主疑惑地看着他:“你为什么没来告诉我?”
  宁王举眸望进她眼眸:“我告诉了,不然姑母认为那封揭穿萧珩身世的密函是谁放在姑母的马车上的?”
  信阳公主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你。”
  宁王又道:“姑母见到密函后,去找宣平侯求证了吧?”
  信阳公主喃喃道:“没错,我去了,他也承认了。”
  宁王自嘲一笑:“但姑母迟迟不肯动手,我以为姑母是心软了,于是我决定自己动手。当然,做出这个决定少不得有那伙人在我这里吹耳旁风。反正姑母与萧珩已经决裂了,是不是姑母干的宣平侯都会算在姑母的头上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睨了他一眼:“是你自己这般认为的,还是那伙人说的?”
  宁王道:“都有。”
  都交代到这个份儿上了,宁王也就不在乎多交代一点。
  他接着道:“然而就在萧珩死后,那几个幕僚就凭空从我府上消失了,也就是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们接近我根本不是为了辅佐我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荣华富贵,他们就是冲着萧珩来的。当然,也可能是冲着姑母或宣平侯来的,萧珩的死对你们的打击的很大,令你们本就不睦的夫妻关系变得雪上加霜。他们不见了,我担心东窗事发,姑母和宣平侯会怀疑到我的头上,所以我没轻举妄动,也没去调查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敏锐地问道:“那这次,你又是为何敢杀了萧珩?是那伙人又出现了吗?”
  宁王淡笑着摇了摇头:“我以为姑母会问我是如何确定萧六郎就是萧珩的,算了,这不重要了,反倒是我对于姑母认出萧珩感到好奇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淡道:“这也不重要。”
  宁王听出她是不想说,他倒是没继续追问,他今日格外好说话,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所以反倒没什么包袱了。
  他说道:“好,那我回答姑母方才的话,那伙人没有出现,这次杀他是我自己的主意,我不是四年前的大皇子了,我有了与宣平侯府一较高下的实力……另外,我也担心姑母会突然调查四年前的事情,进而查到我头上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先将萧六郎给杀了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没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处细微表情:“你做出这个决定,是以为我还没认出他来?”
  宁王深吸一口气:“是,我要赶在你们母子相认前杀了他,让萧珩与四年前的秘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道:“可惜棋差一着。”
  宁王苦笑:“可惜棋差一着。”
  信阳公主起身离开,临走前抛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:“把脸擦擦,你是皇子,就算要走,也走得体面些。”
  宁王看向手中的帕子。
  这是一方看起来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的帕子,唯独角上绣了一个精致的花瓶,瓶口被木塞塞住。
  信阳公主人都跨过了门槛,又忽然回过头来,不疾不徐地说道:“我有空会去探望宁王妃与两位小郡主的。”
  宁王捏着帕子的手一紧!
  信阳公主在威胁她!
  要么对萧珩的事守口如瓶,要么,她要了楚玥和宁馨、宁嫣的命!
  信阳公主见完宁王,让魏公公带话给皇帝,她直接回去了。
  魏公公只当她回忆起早逝的儿子,心中难过,轻声应下了。
  “龙一呢?”信阳公主问。
  “好像和净空去玩了。”玉瑾道。
  信阳公主道:“算了,回去吧。”
  龙一玩够了会自己回来。
  信阳公主并不知龙一在宫里闯下大祸,萧皇后正命人抓他呢,整个后宫都翻天了。
  信阳公主回到朱雀大街,让玉瑾给她温了一壶酒。
  玉瑾将温好的酒拿过来,正要倒进酒杯,信阳公主却直接将酒瓶拿了过来,仰头喝了好几口。
  玉瑾的脸色微微一变:“公主!”
  几口烈酒下肚,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燃烧。
  她冷笑着说道:“杀死阿珩的不是宁王,是我。”
  “公主,您喝多了。”玉瑾伸手要将她的酒瓶夺下。
  信阳公主轻松避开她的手,仰头又灌了几大口,这次喝得有点急,呛得她眼泪直冒。
  “宁王让人在国子监泼了火油,又在火油上点了一根蜡烛,只等蜡烛烧尽,便能点着火油。我发现了,玉瑾,我一眼就发现了。我把蜡烛灭了。”
  玉瑾顺着她说道:“灭了就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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