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二世纪神话计画篇 第六章 被尘封的世界

  所谓的「隔天」是指什么？
  说到底，在这间费雪研究室第六密室的每一天似乎都是一样的。
  彷彿不会流动的时间，无限折磨着「21位」的身心，要是有那么一点变故，都会让他感到不安。
  这次的不安是那两个人员的对话。
  他们口中的淘汰之人是谁？因为什么？是不是已经被淘汰了？要是不赶快给他正确且是他想要的答案，他就会继续「这样」下去。
  到头来，那个人其实是他吧。
  因为是他，所以时间还没到；因为是他，所以他才迟迟没办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  实际上，这些人员也无所谓了，他们不会为了一两隻实验白老鼠，就倾尽全力，要是不行，大不了捨弃而已。「21位」不是笨蛋，经过这几天这些人员的对话，他已经大致了解他们七十二公爵的处境与身分了。
  简单来说，就是「道具」。
  为了满足这些大人的慾望与自大，而被特别打造的道具。
  之所以在他们才刚出生就收留，不是因为这些大人的好心好意。
  而是因为这个阶段的他们，不会抵抗，也不懂得抵抗，是最好的利用对象。就算是孤儿院的孩童，也已经有智慧，懂得明辨是非了。
  表面上，说是要从头开始观察与培育，其实就只是因为这样风险更小，与其和孤儿院斗智斗勇浪费无谓的时间，不如花更多经费与时间，回收别人扔去路边、垃圾桶、马桶等地方的婴孩。
  反正这些经费也是从政府那里吸来的，而管理与运营的工作则交给聘用的人员，就算到时真的出了什么事，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，妥妥的无本生意。有结果就是薛翻了，没有也没关係，最多再次来过。
  那么，作为「道具」本身的他们，又该怎么做才行？「21位」不会和身边这些傢伙一样，什么也不做，乖乖等死，既然都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未来与下场，他就不可能坐以待毙。
  即使只是婴孩，他也有他能做到的事情。就让这些该死的大人看看，作为婴孩的魄力与极限——
  然而，当他想到要是自己引发不必要的骚动，而引起人员的关切，他会怎样？他不就是因为还不知道那个要被淘汰的傢伙是谁，才会產生这样的观念吗？
  而且，他也没办法做什么了，不然他早就从这里偷跑出去了。他就是什么也做不了，才会直到今天都被关在这里，等那些人员哪一天不要他。
  他要死了。
  他就要死了。
  无论是不是现在，他都知道自己有一天都会死。
  畏惧死亡的本能不由自主地作祟，最终变成实际行动，「21位」开始浮躁起来，原本供应他氧气的呼吸器应该还掛在他的头上，现在宛若不存在一般，他什么也感觉不到，窒息、溺水、掉落等足以杀死他的死法一拥而上。
  彷彿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绝望感，研究室的大门打开了，「21位」猜得到，对方的过来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，因为闻到了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，他想不到其它理由。今天的检查作业才刚结束，所以这傢伙一定是送他最后一程的死神。
  这名不曾见过的神祕子女急匆匆奔了过来，目标正是他——「21位」。
  然后，宣告他死亡的死神是这么说的：
  「排名第21位的摩拉克斯，你怎么了！」
  这女人在说什么啊？说得好像很关心他一样，明明在你们的眼里，这里所有婴孩都是你们手上的玩具，想玩的时候就玩，不想要的时候就扔。
  说得好像他是唯一，怎样都不能捨弃。
  他不会领情的。
  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，他都不会领情。
  如果是真心对他好，那就放了他。
  把他从这种鬼地方放出去。
  对他来说，只有容器之外、只有研究室之外的世界，才是自由。
  虽然他总是听到别人叫他们所罗门七十二公爵，不过他是人类，他们是人类，所以是真心对他们好，就别再用这种名字称呼他们，赶快放人吧！
  「摩拉克斯，你果然怎么了吗？越来越激烈，心跳指数乱七八糟得像是刚运动完的人，上下起伏之大，连我也没看过！」
  女人慌乱得不能失去他一般，开始左顾右盼，操作起手边的触控面板，设法替他做什么似的。
  「21位」没办法说话，但看到她现在这样，他只觉得烦躁，也就是说每当女人一急，情况就会更糟。
  放他出去或女人消失，他们绝对不能在同一个空间，他们之间的关係没有那么密切，一旦共处一室，他只会难受、痛苦。
  滚出去就对了。
  「21位」持续踢打脚边能够踢打的东西，就为了证明他也是人类，他也会抵抗。
  女人怎样都好，滚出去就对了！就是因为你在这里，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。
  直到更不可置信的话语传进他的耳边：
  「喂，我是神无立雾，位于费雪研究室第六密室的七十二公爵中，排名第21位的摩拉克斯有状况，赶紧派人过来！」
  立雾匆忙地抓起放在衣服口袋的手机就是猛拨打，派人过来……想做什么？果然是废弃准备吗？
  神无立雾——他也不是没听过。原来这个女人就是神无立雾，企图绑架他们、杀死他们的最大元兇。
  然后，她现在还准备找更多人过来看他们的笑话。
  岂有此理，简直岂有此理。
  至今已经不知牺牲了多少人，而这个噩梦竟然还在继续！
  所以她一定是在找人废弃「摩拉克斯」！废弃自己！一定是这样！坐着等成果出炉，所有的工作都推给底下的人去做，这样的人不可能正常，现在就是不正常——
  「神无博士，什么事情？」
  「发生了什么事情！」
  手推装载满满医疗器材的推车，两名白衣人焦急地赶往而来接连询问，却又连忙撇清关係般，捏紧鼻子退开。
  「别愣在那边了，为什么离我这么远？摩拉克斯就在这里，赶快过来！摩拉克斯现在需要你们的帮忙！」
  自称立雾的女人不由分说地招呼，这就是站在顶层的人的本事，可以随时命令他人：
  「快动作啊！摩拉克斯！先救摩拉克斯要紧！他的样子很奇怪！这点程度的医学与生物学常识，你们应该有吧！」
  白衣人甩开疑似闻到恶臭的心理阴影，全力以自己的所学抢救正处于情绪与内在都极度不稳定的摩拉克斯。
  结果非但没得到改变，反而加剧了更多状况。
  「神无博士，虽然这个个体已经在我们团队的观察下，活了近两个月，一切状况都很好，只要没有意外一定能在最好的情况下完成二十二世纪神话计画，但现在不行了！」
  「没错，马上废弃吧！反正在这之前我们已经不知道废弃了多少的实验体，他只是其中一个，我们之后会负责抓住下一个摩拉克斯的！」
  「他不是个体，也不是实验体！」
  遭到立雾突然斥责的两人退缩了，这些话听在当事人耳里，是一大转折。
  「这孩子是我的孩子，用我的研究与技术，从伊甸的手中救回的孩子之一，我不准你们说他是个体或实验体！」
  「但是，神无博士——」
  「别再可是了，要是你们不愿意，那就由我亲自出马，我一定要救这个孩子，在这间密室的七十二名公爵，都是我神无立雾的亲生孩子，我一个都不会放弃！」
  在这之前明明都替换掉了多少，怎么现在才——
  「我就这样说吧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换掉了多少的无辜孩子，那些事情我可以不追究，但若摩拉克斯有什么意外，我就将帐算到你们的头上！我也有看到，大白天你们手上那一包看上去像垃圾袋的东西，其实就是前几天被查出来，不及格的孩童吧！你们认为不及格的孩童，都会像这样被废弃！明明计画上路之前，我就已经说过了，他们也是人类，他们不只是七十二公爵，更是人类，我希望他们可以获得二十二世纪神话计画，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救他们自己，我会以团队领导的身分主导这个计画，就是想透过这种方式赋予他们力量，让他们来改变自己的命运！」
  当白衣人听到立雾的警告，完全说不了话，赶紧配合着立雾的指示，将所有的心思投注在摩拉克斯的身上。
  就这样，「手术」开始了。说是手术，其实他们也没有做什么，归根结柢今天会发生这件事，都是因为摩拉克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。既然他都确定他母亲对他的心意了，他也不会害怕、恐慌了。
  直到摩拉克斯的状态安定下来，立雾都守在培养槽的外面陪伴着他，并对他这么说：
  「没事的……你不会有事的，妈妈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，守护着你。」
  「神无博士，无论你再怎么爱护这些实验体，也不能触碰他们，希望你没有忘记，七十二公爵他们浸泡的水不是一般的水，而是能够赋予他们成为亚当的神水，我们之所以要隔着容器，就是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适应，一旦破裂轻则这个公爵的实验失败，重则无法承担亚当的力量，提早老化死去。」
  「我当然不会忘，只要是工作与研究上的事情，没有一件会被我遗忘。他们可都是我的亲生孩子，这点是连羽切都得认同的，所以这点小事我不可能会忘。」
  白衣人不予置评，他们只能呆愣望着立雾不断触摸这些培养容器，以讚叹的神情守在原地。
  就是这时起，让摩拉克斯真正下定决心——他要用他的身分，去赌所有七十二公爵的未来，以自己对恐惧与伤害做为食粮发誓。
  同一时刻，没有人知道神无家现在依然只有一个人，而那个人仍天真地等着父母的归来。